“我替长留谢谢你。”
萧明达道：“汴梁人杰地灵, 长留若能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一定能将这病养好。”
“毕竟我是长留的姨母么。”
戚纭道：“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那你这个姨母，可能要多一个人来关心了。”
萧明达微笑。
“什么？”
戚纭有所不解。
萧明达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
她一直坐在软榻上, 又穿着宽松的长袍, 腹部衣裳的褶皱将变得稍微有些粗壮的腰身遮掩了起来。
戚纭愣了一愣，面色凝重地问道：“什么时候有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明达道：“大夫说，已经两个月了。”
戚纭看了她一眼。
“这个孩子来得真巧啊。”
萧明达抚摸着腹部：“大行皇帝新丧，山河缟素, 草木同悲。现在的朝野，最需要的就是一件喜事, 一场新生了。”
戚纭勉强笑了笑：“想必长留也会很开心自己要做兄长了吧。”
“我还没有告诉他呢。”
萧明达道：“他一个小孩子, 身体又不好, 我怕他听说此事, 太过欢喜, 再出什么意外。”
戚纭垂下了眼眸。
“既然是带长留来汴梁养病的，那我再给你推荐一个大夫吧。”
戚纭道：“是往常专给穆老大人看病的, 不接外客。医术高明，脾气也古怪。不是熟人推荐，寻常人登不上他的大门。”
萧明达道：“好啊, 有这等神医，怎么之前不给我举荐？快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她微笑着, 用一种戏谑地兴师问罪的态度面对戚纭。
她们两人少年相识，十几年前在学校里的时候, 不知这样互相开过多少次玩笑。萧明达那时候就喜欢以高官、王侯自居, 将白引璋和戚纭当作她的臣民。她们两个当时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都乐意顺着她的意思陪她玩笑。
但时过境迁, 再回想起那时候的玩笑之语, 却有些背后发凉的感觉。
似乎那并不是玩笑。
戚纭笑了笑，没有去接她的话茬：“之前不向你推荐他，是有原因的。他这人脾气古怪，不出门接诊。想要找他看病，须得病人亲自上门。小病小痛还好，开个药就让你回去了。若是大病大伤或者缠绵不绝的宿疾，就一定要将病人留在家里，完全康复了才许出来。”
萧明达道：“是个有意思的医者。对了，你知道凤麟的二弟去做什么了吗？他也去当了个医生，在申城贫民窟里给人家看病，不收诊金。也是古怪得很。”
“凤麟”是白引璋的字，萧明达第一次见她时，听说了她的名字，当场摇头道：“这名字不好，以后不要用了。我有两字配你，一凤一麟。你今年十五岁了吧？嗯，还没过生日？那就是十四岁。你还没有取字，这两字就当作你的表字吧。从今往后，我只以凤麟二字称你。”
于是白引璋十四岁时，被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取了表字。她父母对此有些不满，只说是同学之间玩闹称呼的小名，不算正经的表字。正经的表字，还得等出嫁之后让丈夫来取。
但白引璋到底也没有出嫁，“凤麟”二字成为了她唯一的表字。
“二弟？是名叫玉郎的那个么？”
萧明达含笑点头：“没错。说起来，我当年还见过他一面。没想到现在也这么大了。”
“身为医者，自然有济世救人的信念。”
戚纭道：“你要将长留送去那位神医处治病么？”
萧明达点头：“去，为什么不去？等明天，你就派人来我住的地方接长留去就医。”
戚纭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愿意将孩子送去就好。
那位医者虽然有些怪癖，但医术着实高明，而且心地仁善，绝不会让一个小孩子在他家中丧命——无论这个小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戚纭心想。
一个晚上而已，没有问题。明天一大早，她就带着人去萧明达府上接人。
这个多事之秋，萧长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若暝，”萧明达道：“替我送送戚相。”
明明这里是我家来着。
戚纭想道。
她站起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萧明达行了个臣子礼：“臣戚纭，告退。”
萧明达坐在原地，向她微微颔首。
一身紫衣的安若暝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步履闲适地来到戚纭的身边，伸出手来：“戚相，请。”
戚纭伸出一只手，刚想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将手递给她，由她领着在瞬息之间回到地面。
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若暝不对劲。
她想。
是哪里不对劲呢？
对方还是一样的穿着紫衣，一样的悠闲自得地隐在暗处，在主人传召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是哪里出了问题？
几乎就在一瞬间，戚纭发现了原因。
是气味。
不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气味，而是一种杂糅了嗅觉、视觉、直觉的的特殊感觉。
那股“血腥气”消失了。
她隐约知道安若暝是萧明达手下的一员先锋官，修炼一种邪异的法术。那种法术让她浑身缠绕血腥，生人莫近。
但今天的安若暝，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感觉，消失了。
她的法术更加精进，能够掩盖住那股血腥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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