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男人泪
无忌当先朝哥哥奔去。卫庆顿了一下，抬腿紧追小无忌。卫庆不敢撒谎，也没有撒谎。他们三人走了三十几步，果然看到一个摆满木制玩具、竹子编的玩具的小摊。乍一看，颇有些琳琅满目的感觉。奇怪的是，小摊前几乎没有人，只围着零星的几个孩童，咬着手指，好奇地张望。
魏圉蛮横地撞开那几个可怜的小孩，随手拿起一个竹子编的蝈蝈。浅黄色的蝈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仿佛活物一般。“无忌，拿着。”他将蝈蝈丢给弟弟，又拿起一条竹制绿蛇。这条蛇由一节一节的竹子构成，每节之间由纤细的，几乎看不出来的丝线连接。如此，它便可随意摇摆，平添几分生机。“无忌，拿好。”他又将竹蛇扔给弟弟，又转向其他小玩意。
原本因为生意冷清而昏昏欲睡的手工艺小贩听见魏圉张扬而嚣张的声音，先是抖了抖眉毛。当他看见魏圉将中意的玩具扔给身后的白净小男孩，睡意全消，打起十二分精神。最后他瞥见站在一旁，闷不做声，十分专注的卫庆。
“这不是卫家老大吗？”小贩没有打搅自顾自挑东西的魏圉——阅人无数的他明白像魏圉这样的人最讨厌卖家插嘴，而是凑近卫庆。他朝卫庆挤了挤眼睛，小声咕哝道：“你认识他们吗？他们是什么来路，看上去挺有钱的嘛。”
“姜大爷，”卫庆差不多认识市集上所有的小贩，他顺口称呼对方为“大爷”，马上意识到哪里不对。“呃——，”他干咳一声，换了副口吻。“这两位公子喜欢罕见有趣的小玩意，我特地把他们带到你这里，希望你不要让公子们失望。”
姜姓小贩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卫庆，似乎在说：“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斯文，瞧你那熊样！”他转向魏圉，脸上荡漾着真诚、热情、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公子，您来我的小摊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还真藏着几件特别罕见的小玩意，平常我都舍不得拿出来。今日遇到您这样雍容华贵、气宇非凡的贵客，那几个物件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说完，他从脚下的柳条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团，然后在魏圉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揭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粗麻布。“公子，您请看。”
魏圉没有理会姜大爷谄媚的笑容，视线落在所谓的“不凡物件”上。‘“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呢，原来是几个玉雕，真没劲！”他的目光迅速地移向竹子编的玩具，再没看姜大爷捧着的布团。
饶是姜大爷素来将客人放在第一位——也就是把赚到客人的钱放在首位，被魏圉呛了一下，他还是感到不自在，古铜色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过，他不愧在市集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尴尬难堪的笑容只在嘴角停留了一瞬。他把那几个色泽还算不错的玉雕重新抱好，放回柳条筐里，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公子，您慢慢挑，我就不打扰了。”他消无声息地靠近卫庆，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卫庆的肋骨，嘴上仍挂着热情的笑容，从双唇间飘出轻微却清晰的声音。“好你个卫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巴结上这两位公子的？”
姜姓小贩的语调中透着些微嫉妒，几分羡慕，更多的却是祝贺。卫庆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竭力装出淡定的模样，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姜大爷，你看破他们的出身了？”
“小子，少跟我卖关子，装糊涂。我没猜错的话，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姜大爷瞟了一眼与他并肩而立的卫庆，“看在和你父亲的交情上，我就告诉你吧，他们的父亲至少是士大夫。至于是不是那种能够出入王宫的大夫，我拿捏不准。”顿了顿，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卫庆，如果可能的话，你应该尽量与他们建立某种关系，哪怕是卑微的关系。要是做到的话，说不定你就不用像你父亲和我似的在市集上讨生活了。公子，您挑好了？我这就给您算一下多少钱。”
望着弓腰驼背，笑吟吟的姜大爷，卫庆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姜大爷的年纪比父亲还大，却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孤身一人。尽管生意惨淡，还要每日挑着柳条筐来到市集上，重复着枯燥而无希望的营生。卫庆的眼睛突然披上一层灰蒙蒙的云雾，失去了魏圉和姜大爷的身影。他挤了挤眼睛，惊讶地长大嘴巴，动也不动，喘不上气来——他看见正在接过胖公子递来的圜钱的人不是姜大爷，而是他自己！
“卫庆，你没事儿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我没事儿，我……我很好……”眼前的幻想消失了，卫庆看见无忌，也看到了魏圉的不耐烦。
“圉哥哥已经买到心仪的玩具，你带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圉哥哥要玩一会儿。”
“哦，我是说是。”卫庆有些慌乱，不仅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幻想，还因为姜大爷的忠告。“公子，我知道一处地方，很凉快，人也少。”
魏圉的眼中闪过迟疑，但玩耍的欲望占了上风。“甚好，带路。”
卫庆望了姜大爷一眼，遇上后者颇有深意的目光。随即他旋身，迈着坚定的步子朝他嘴中既凉快又安静的地方走去。那个上午剩下的时间里，魏圉玩得很高兴，很尽兴。那些在卫庆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玩意，魏圉却把它们当成宝贝，拿着它们大呼小叫，上蹦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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