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瞎子看不见哑巴，
哑巴提醒不了瞎子……
狡黠的光芒在秦不胡的眼底划过。
他在梦中，
依稀记得，被他割了舌的秦翎和误以为他是秦翎的红玉，
秦翎要杀他，红玉出来挡了刀剑，
于是这位废太子便亲手杀死了他最珍爱的人。
他记得，白色清晰的月光之下，废太子失了魂一般的绝望表情……
当真是绝艳……
秦不胡抬头，向秦翎的方向看了过去。
月光下的表情逐渐与现在的重叠。
唯一不相似的，那就是这一次，是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杀死他自己。
“唔唔唔……“
红玉……
霹雳乓啷的锁链声与墙壁不断敲打。
被勒出红色的手腕皮肤破开了细细的口子。
红色的鲜血顺着往下流淌。
染红了半个墙壁。
红玉在距离秦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无暇的面庞上一条白纱遮住了大半张脸。
暴露出来的皮肤白里透红，却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她听到了秦翎发出的动静，却只当是妖怪在挣扎反抗。
“红玉，只有你的法宝才能斩杀这妖怪……“
“非凡俗之物才能杀死这妖邪……“
“所以红玉……为了不让他为祸世间……“
“他必须死……“
清淡淡的一声死从少年的嘴里说出来。
拖着淡淡的腔调，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
唯有这法宝……
红玉紧了紧手上的暮遥。
泛着红光之下的白刃轻轻颤了颤，仿佛是在和主人发生共鸣。
遥远的南郡群山中。
阿泽懒洋洋地躺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穿的还是那一身素白不染任何污垢的长衫。
三秀从水里跳了出来，在半空中将自己叶子上的水珠甩向阿泽。
水穿透阿泽半透明的身体滴落在灰色的大石头上。
只见阿泽也没什么反应，他嘴里叼着一根同为半透明的草，翘着二郎腿，好不逍遥。
“老大姐，你说，我把那法宝还给红玉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这两天我的心里总是不平静……”
三秀在落在石头上的时候一个绿光闪过，便变成了一个穿着绿裙的奶娃娃。
她一屁股坐在阿泽的身旁，低着头看着他。
“可那东西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三秀想起来那一天，她在山顶之上，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她便看见了在刘家村附近的上空，正在不断往下坠的红玉。
正想着，阿泽望着天边的云彩出了声。
“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那么一种不仙不妖又绝非凡俗的法宝……？”
阿泽眯着眼啧啧了几句，他在这人世间已经停留了千年之久。
却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了这种法宝。
果然，天下之大，人间无奇不有。
可他却只能呆在这区区的南郡，日日盼着故人来。
“红玉不通人情世故，应该不会用那东西为祸世间吧……”
这一世的她和前几世都不一样。
三秀皱着眉头仔细地想了想。
好像这一世的，多了些人味？
明明前几世她都是以人身来见她，可那个时候三秀并不觉得红玉身上有‘人味‘。
反而这一世。
“这一世，她好像不是凡人。”
三秀伸着肉肉的小手把玩着阿泽身上的金光。
不是凡人……
所以滴落在刘家村井水中的那滴血……
他想起了已经一地鸡毛的刘家村。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全身长满了脓疮，只要脓疮烂掉一处，人就会当场毙命。
瘟疫……
阿泽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
红玉……
她的血为何……
此世，她竟不是凡人么？
可是，这讲得通吗？
凡尘十几世未见，她还能修得仙身或者妖身么？
是变故还是……
劫数……
想到这里，阿泽摇了摇头。
他睁开双眼，看向遥远的蓝天。
这种诡异的症状，倒是有点像汶水之毒……
不过，
阿泽动了动鼻翼，仔细闻了闻周围的空气。
一股熟悉的异香钻入鼻孔。
“老大姐啊，你的花期是不是要到了……？“
阿泽猛然起身凑近三秀，仔细看了看她半露出来的白色脖颈。
红色的花瓣已经快要凑齐三个。
若隐若现地隐匿在三秀的耳根下面的脖颈。
并且那红色如胎记的纹身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阿泽的头向后靠，嘴边浮现一抹。
“真不知道，这一世的有缘人，又会是谁呢……”
……
“唔唔唔……”
被钉在墙壁上的秦翎使劲挣扎着。
眼里饱含着的泪水被夕阳打散了光，眼底打上了七彩。
水光之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地在放大。
血顺着手铐不断地往下流。
“啪嗒，啪嗒……”
鲜红汇聚成线，延长到红玉的脚边。
被碰到的人全无所觉。
他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逐渐走到他的面前，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剑。
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滴落下来，与衣服上的血渍晕染开，打湿了一片。
如果这一刻，他有权柄的话……
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翎下一瞬望向了秦不胡的方向。
黑色吞噬了眼白，眸里无光。
他眼里的秦不胡再也不是那个会偷偷看他的小孩了，而是一个拥有着普通人难以得到的权力的皇子。
倘若……
倘若他还是那个贵为一国皇太子的秦翎……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他面前即将发生的残酷一幕？
眉头皱起久久未平，他不甘地闭上了眼睛，眼皮合上的一瞬间，夺眶而出的泪水化作两股清流，向两边延伸。
“噗呲——”
刀剑斩杀了最后一抹夕阳。
房间里黑得让人看不见希望。
毫无阻拦的泪水轻轻松松滑到下巴，滴落在剑刃上。
“啪嗒——”
房间静的似乎能听见泪水打在剑刃上的回声。
“啊——”
红玉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便松开手。
“扑哧——”
鲜血从秦翎的嘴角流了下来。
插在他身上的暮遥好似在颤抖，上下微微抖动的白刃倒映着秦翎绝望的神情。
杀人诛心。
站在一旁的秦不胡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舌尖抵在了牙根，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杀人诛心’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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