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了。
她在门卫处解释了半天，登记进入校门，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跨遍大半个校园，走到高二（5）班门口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二十五分钟了。
早读已然错过。
第一节是语文课，已经上了好一会儿。
语文老师今天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发丝梳得齐整，看起来年轻精神，此时语文老师正在教室里边转边讲课。
“……下面我们着重讲讲这一段的坏境描写的作用。考试里碰到问环境的题目，第一个要想到，坏境分成社会坏境和自然环境两类，社会环境指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白梨？”语文老师讲课的声音被开门的动静打断了。
只见白梨背着书包扶着门框立在门口，微微气喘。
全班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为什么迟到？”语文老师皱起清秀的眉头。
班内也开始有人议论起来——
“这位白大小姐前几天没惹事儿，我还以为她真的回头好好做人了，怎么今儿迟到这么久啊？”
“肯定是昨天晚上出去嗨了啊。”
“她家不是破产了吗？能去哪儿嗨呀？”
“这就不好说咯，说不定嗨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里去了……嘿嘿……”
白梨刚想说，她在路上被人堵了，可话蹿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被人堵了，那她是怎么脱身的？为什么校服外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如何解释？
解释不通的东西，哪怕是事实，也无人会相信。
所以白梨抬头望向老师，用了一个最老套的理由：“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白梨，你这是什么态度？才安分两天就开始不守规矩了吗？”语文老师觉得这孩子还有管教和重塑的空间，所以语气严厉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周一让你写的检查你也没交给我吧，写了吗？”
白梨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周一课上开火车说成语，她没想到别的成语，说了句“秀色可餐”，把语文老师惹生气了。
语文老师让写检查，她一个耳朵听进去，又从另一个耳朵溜了出去，半点没放在心上，后来语文老师也没催，她就当这件事翻篇了。
“没写。”白梨诚实道。
“什么态度……”语文老师觉得，这个学生太傲气了，必须教训一下挫其威风，“那你就站在门外写吧，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进来。”
“老师，能把写检查换成抄必背古诗词吗？”白梨试图谈条件。
语文老师却对她防备得很：“老师罚什么你就写什么，别想耍花招。”
白梨深吸一口气。
她不想写检查，因为她觉得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
换在以前，她不想做什么，没人能强迫她。她随心所欲，随时能拍案走人。
可现在，她没有放肆的底气了。
罢了。
就当练练字吧。
白梨将书包搁在脚边，蹲下身，拉开拉链，取出纸笔。
当她抱着纸笔，从下蹲姿势恢复至站立的瞬间，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了，头脑一阵眩晕。
她险险地扶住栏杆，才没有摔倒。
身体透支太厉害了——昨晚的失眠，早上早餐吃得匆忙，再加上巷子里的那场对峙。
白梨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无比渴望一顿饱饭和一个美梦。
“最后问一次，真的不用我代替你吗？”宋轻的声音在脑内传来。
“不用。”白梨短促道，然后仅剩的微薄精力中抽了点余力出来，惯性地浅笑着撩了一句，“怎么舍得让你受累呢，写检查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
白梨不肯给宋轻控制权，不是为了什么幼稚的坚持非要亲力亲为。
她只是不敢。
不敢在精神状况极差的情况下把主导权交到宋轻手里。
对宋轻这个女人，白梨三分依赖，七分防备，越是虚弱，就越是不敢轻信。
宋轻被拒绝后，就没再出声。
白梨扶着栏杆缓了缓，将草稿本垫在栏杆扶手上，开始写检讨。
她从小到大没写过检讨，也不知道有什么模板可以套用，只能自己发挥，天马行空。
“老师，我初见你时。便觉你眉眼漂亮，声音温柔，是个好老师，后来你让我们上课说成语，我懂的少，却是真的觉得那四个字能完美地形容你——‘秀死可餐’，虽然你很生气，但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你的美貌让我折服，只有那四个字能说出我的心情……”
白梨刚开始写的时候开有些艰涩，写写停停，落笔滞怠。
写到后面，逐渐掌握了敷衍糊弄的技巧，越来越熟练，龙飞凤舞，洋洋洒洒。
为了凑字数，无所不用其极。
正写到尽兴处，白梨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了依稀的脚步声。
“哒。哒。哒。”
白梨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望过去——
竟是高茵茵。
高茵茵正抱着一摞卷子，从办公楼的方向走来，想必是被老师安排去办公室拿卷子来了。
“高茵茵。”白梨看到她，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暖意，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
高茵茵的目光落在白梨身上，停滞了一秒：“好巧，才几天没见。”
说得话语温和亲近，让人挑不出刺儿。
语气却明显疏远了，全然没有初识时的热情。
白梨发现了高茵茵的疏远，垂下眼，没有点破。
远远近近的殷勤、冷冷热热的脸，白梨早已见惯，所以以没多少失落，只心平气和地顺口问了下：“还你的领结收到了吗？”
高茵茵微笑：“收到了。”
然后抱着卷子擦身而过。
白梨舔了舔嘴唇，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她重新捡起刚刚落笔千行的感觉，继续埋头写检查。
写了两个字，突然肚子抽疼了一下。
早餐没吃好，胃病又犯了。
真麻烦。
白梨只能再次停笔，又蹲下身，去翻保温瓶和胃药，胃药埋得深，脑袋也晕乎乎的，所以花了些时间。
再起身时，白梨眼前一黑。
脑海中绷紧的一根弦断了，透支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昏厥了过去，所有的意识都被昏昏沉沉的疲倦所吞没。
“哐啷。”
那边，高茵茵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金属器皿撞地的声响，还混杂着泼洒的水声。
高茵茵回头，只见一个保温杯慢悠悠地滚到墙角，旁边落了本写满字的草稿本。
而白梨倒在一滩水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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