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醒来后,来到窗子边向外看。天气晴朗,山上没有云。外面窗子下面停着几辆二轮车,和一辆顶上的木头由于风吹日晒已经开裂的旧驿车。这肯定是汽车时代之前留下来的。一只山羊跳上一辆二轮车,又跳到驿车的顶上。它扭过头看下面的其他山羊,我向它挥手时,它跳了下来。
比尔仍在睡觉,于是我穿好衣服,在外面走廊里穿上鞋,走下楼梯。楼下没人,我打开门走了出去。清晨外面很冷,太阳还没有把风停后凝成的露水晒干。我在旅店后面的棚屋周围搜寻,找到了一把鹤嘴锄,走到溪边想挖些蚯蚓作饵。溪水又清又浅,但看上去里面没有鲑鱼。长满草的岸边很潮湿,我拿鹤嘴锄锄进地里,弄松了一块草皮。底下有蚯蚓。我掀起草皮,它们就爬走了。我仔细挖,找到了很多。我在湿地边挖着,装满了两个空烟草罐,在蚯蚓上面撒了泥土。那几只山羊看着我挖。
我回到旅店时,老板娘已经在厨房了,我请她给我们弄咖啡,我们想要吃午餐。比尔醒了,正坐在床边。
“我从窗口看到了你,”他说,“不想打扰你。你在干什么?埋你的钱?”
“你这个懒虫!”
“为了共同利益忙碌?好极了!我希望你每天早上都做这件事。”
“来吧,”我说,“起床。”
“什么?起床?我永远不起床。”
他爬进被窝,把被子拉到下巴边。
“劝我起床。”
我找出渔具,把它们都装进渔具袋里。
“你没兴趣吗?”比尔问。
“我要下去吃饭了。”
“吃饭?为什么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想要我起床是为了取乐。吃东西?好的。现在你很理智。你去外面再挖点蚯蚓,我就下来了。”
“呸,见鬼去吧!”
“为了所有人的利益去忙活吧,”比尔穿上内衣,“表现出讽刺和怜悯。”
我拿起渔具包、渔网和钓竿套往房间外面走。
“嘿!回来!”
我把头伸进门口。
“你不想表现出一点讽刺和怜悯吗?”
我翘起鼻子。
“那不够讽刺。”
下楼时,我听见比尔在唱:“讽刺和怜悯。当你感觉……哦,给他们点讽刺,给他们点怜悯。哦,给他们点讽刺。当他们感觉……只有一点讽刺,只一点儿怜悯……”他一直唱,直到他下楼来。旋律是《钟声为我和我的姑娘敲响》。我在读一份一周前的西班牙周报。
“这套讽刺和怜悯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不知道《讽刺和怜悯》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谁弄出来的?”
“大家。他们在纽约为此疯狂。这就像过去迷恋弗拉泰利尼家族马戏团一样。”
女孩端着咖啡和奶油吐司进来了。或者,确切点说,是面包吐司和黄油。
“问问她有没有果酱,”比尔说,“对她表现出讽刺。”
“你有果酱吗?”
“那并不讽刺。真希望我能讲西班牙语。”
咖啡不错,我们用大碗喝完了。女孩拿来一玻璃盘树莓果酱。
“谢谢你。”
“嘿!不是那样,”比尔说,“说点讽刺的话。对普里莫·德·里维拉[20]说些挖苦话。”
“我可以问问她,他们认为在里夫山陷入了什么样的果酱中。”
“差劲,”比尔说,“非常差劲。你做不了这事。就这样。你不理解讽刺。你没有怜悯心。举个让人可怜的例子。”
“罗伯特·科恩。”
“还不是很差劲。这样很好。现在说说为什么科恩可怜?讽刺点。”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
“啊,见鬼,”我说,“一大早就耍嘴皮子。”
“你说吧。你声称你也想成为一个作家呢。你只不过是个记者。一个侨居国外的记者。你从床上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应该表现出讽刺。你醒来时,应该满嘴怜悯。”
“说下去,”我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套玩意?”
“所有的人。你不看报吗?你没有跟大家打交道吗?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一个侨民。为什么你不住在纽约?不然你就会知道这些事情。你想要我做什么?每年来这里告诉你?”
“再喝点咖啡。”我说。
“好的。咖啡对你有益。里面有咖啡因。咖啡因,我们来了。咖啡因让一个男人上了她的马,一个女人进了他的坟墓。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你是一个侨民。最糟糕的那种。你没有听过吗?离开自己国家的人,写不出值得出版的东西。即便是报纸上的新闻报道。”
他喝着咖啡。
“你是个流亡者。你跟土地失去了接触。你变得矫揉造作。虚假的欧洲标准毁掉了你。你嗜酒如命,迷恋性事。你花所有的时间夸夸其谈,而不是工作。你是个流亡者,明白吧?你成天在咖啡馆闲荡。”
“这听起来像是不错的人生,”我说,“我什么时候工作?”
“你不工作。有一帮人声称女人们养着你。另一帮人声称你不行。”
“不对,”我说,“我不过出了一次事故。”
“别提那件事,”比尔说,“这种事就不该讲出来。你应该故弄玄虚,弄成一个谜团。像亨利的自行车。”
他口若悬河,但他停了下来。我害怕他以为刚才说我不行的话伤害了我。我想让他再讲下去。
“那不是一辆自行车,”我说,“他骑在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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