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风的故事，真要说的话恐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但作为这二位后人的云苏与倪容自然不需要，他们只需要知道、只想了解仇人到底有多少，在何方？
苏天舟用那仅剩的右手稍稍推开了一点窗，带着几分冷气混着泥土腥味的空气骤然飘了进来，原来外面已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毛毛细雨。
窗畔的人独眼里是无尽的夜色，心里是那血腥、呼喊不断、又血肉横飞的残酷画面。每回想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如今渐渐失去了感觉，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风鉴、皇浦信、董振兴、司马小雨、雷滕、颜青烟……”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的名字在普通人听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在云苏听来一颗心既兴奋又沉重。
这些名字莫不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派掌门、当朝王爷、江湖游侠，当真是高手齐出。烛火被风带着飘摇，照在云苏脸上忽暗忽明，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似爹爹与娘亲那样的人，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
云苏问道：“理由？”忽暗忽明的光照不出他脸上的任何情绪，是恨还是悲？
苏天舟叹道：“因为他们夫妻太厉害、侠名在外，有太多的人敬仰他们。”
倪容红着眼，泪水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这几天流得泪比过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颤声道：“既然如此，他们不是应该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杀死他们？”
苏天舟笑了，笑得是那样颓然萧索：“丫头，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江湖一隅之地，等你在经历的长些你便会明白……”他话未说完突就沉默下来，窗外的雨好像下得大了些。
雨水能够洗去尘埃，却洗不掉这世间的污垢。
倪容追问道：“我应该明白什么？”
苏天舟道：“你便会明白一个人若是太优秀，那么便会引来小人的妒忌，权利者的忌惮。如果这个优秀的人还有一个既聪明又美丽，武功还高强的妻子，那么这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便会不顾江湖道义与脸面，做起事来比畜牲也好不在哪。”
他又停顿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恰好……”
云苏接话道：“恰好，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苏天舟默默点头。
倪容切齿道：“无耻……”少女忽然想到梨花岭的日子，人们都在说江湖论江湖，说哪个大侠是多么的侠义无双，说哪个年轻人是多么的风流倜傥。
尽管她做了准备，但董振兴藏在袖中的飞针，沣峪口那个土房小店里的尸体，以及现在听到的事实。从前觉得江湖很远，充满无限的幻想，很想出去看看，现在看到了，觉得很恶心，简直想吐。她觉得真冷，身体忍不住的往云苏身边靠了靠。
云苏握住她冰凉的手，他也悲愤他也难过，一直习惯做少女遮风挡雨大树的他，无论如何是不能现在就倒下的。
云苏道：“我想知道当年一战的细节。”
苏天舟看着自己椅子上空荡荡的裤脚，悠然道：“这是自然，如今能为小姐复仇的也只有你了，我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就是为了等你到来。”
云苏对着这个昔日的云中燕，如今的残废之人，心里升起冉冉的敬意道：“这些年真是苦了您了！”
苏天舟凄惨一笑，道：“比起死去的人，我毕竟还活着。”
没有在给云苏说话的机会，他接着道：“当年参与者很多，主事的只不过三人而已。那三人，如今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云苏道：“风鉴、皇甫信、冷孤。”
苏天舟仅存的那只眼里露出赞赏的光芒，道：“不错。”
云苏道：“那么，传闻里的卫国叛乱如今看来，只怕也是这三位大人物对世人撒得一个弥天大谎。”
苏天舟眼里的赞赏之色更浓了，这年轻人的冷静还在他的意料之外。叹道：“卫国……卫国不过就是他们脚底下的一块垫脚石而已，用得时候捡起来，不用了就扔出去。”
“可怜那卫长君也是明珠一样的人物，最后同样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房里除了烛火燃烧的滋滋响声，便只于苏天舟没有任何感情的冷冷语气“想那卫长君在南朝丢失半壁江山的情况下，举整国之力倾城相助。南朝在皇浦信的整治之下，实力大增，终把北方虎狼驱逐出碎叶城外。”
“想那风鉴手下网罗了大披的江湖高手，一度给南朝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云苏能明白当武林高手扯入，那敌方将领的生命首先便会受到威胁。
“便在这个时候云大侠与小姐在武林中也闯下不小的名头，眼看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实在于心不忍。于是登高一呼，哪成想武林豪杰纷纷响应，很快便组成了一批义军。更妙的是，云大侠除了武功高强外，竟还懂兵法，与小姐琴瑟和鸣指挥义军在战场上取得了不小的成果。”说到这里苏天舟独眼里充满亮光，这些事都是他亲身经历，想那时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回忆是一滩死水，当一片树叶、一颗石子落入，便能泛起阵阵涟漪。
云苏当然记得，那些北蛮子破城之后烧杀抢掠，军纪败坏的南朝守军毫无还手之力，只顾丢盔卸甲的逃命，何曾有半点顾念过满城的百姓。
那时候他还不叫云苏，身旁的少女也不叫倪容，他们只是北蛮子雪亮屠刀下随时可以割倒的麦子或者其他什么。如果不是清风爹爹与霁月娘亲相救，又何来今日的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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