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糠摸了摸浮尘的头，她的额头依旧很烫。
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她自己。
冷宫里的孩子，活下来的，都是天命安排。
万糠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做什么。
他将浮尘放在床上，等着她退烧，或者死去。
坐在空荡荡的木屋门槛上，看着沾了一夜雨水的野草。
经过大雨浇灌，地上的泥土里有更多的泥水。野草叶片上也沾满了雨水。
只是穿过去，也能沾湿衣服。
万糠坐在门口想了片刻，起身，又溜出去。
这次，他偷了一蛊鸽子汤，可能是哪位王妃的食物。
万糠抱着滚烫的陶碗，被鞋子砸中了头，头压了压，身形不带丝毫停顿，跳入山林，隐匿形迹。
在山里躲了许久，感觉怀里的陶碗要失去热度，揣着碗回去。
从正门走回去，见到大门忽然打开。万糠立即闪身到岔路口。
“嘛的！我看你今晚还能不回来睡觉！”
万糠心头砰砰直跳。
屋里的浮尘会不会被发现？
是被抓了当人质？
还是已经摔死了。
万糠低头看着这蛊鸽子汤，知道这汤肯定废了那只癞蛤蟆（主厨，右脸被烫伤，有大块的疤痕鼓起，像只癞蛤蟆）不少心血。
“就这破地方，没准还真不回来！”屋里有人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裹。
万糠的眼神立即阴冷。
端起汤碗一饮而尽。鸽子骨嚼烂了一同咽下去。
两人一块出去。
“巫师说今晚又要下去，赶快回去。”
万糠悄悄跟过去。
伙夫很快出了王宫。
宫里的宫女与侍从都是可以自由进出皇宫。
不少宫人都是在宫外有家，早上赶早进宫干活，晚上回去睡觉。
只要有一块牌子，证明你的身份，便可以从宫门大大方方出去。
牌子上刻了名字，背面有宫制的印记。
万糠从怀里掏出“浮尘”的牌子，翻出背面，确认有印记。
万糠在墙上抓一把灰，往自己脸上抹。掏出牌子，交给门卫。
很多人知道冷宫里有个王子，但没多少人关注这位王子长什么样子。
万糠眼神追着前面的人，抓着木牌离去。
他的个子已经挺高了。
矮个一点也就他这个高度。
万糠抓着木牌跟着抱着包袱的男人一路拐到城外的村庄。
这是一片自建的屋子，石头与泥土堆起来的石屋。
万糠爬到树上，盯着屋子瞧。
入夜了，开始下雨了。
屋里一直没有婴孩的哭啼声。
万糠摸着手里的木牌，手指摩挲着“浮尘”沟壑的纹路。
眼神深沉，不见光影。
雨很大，淅淅沥沥下着，模糊了视线。
雨雾升起，已经掩盖了视线。
天空惨淡得如同泡烂的死鱼。
万糠爬下去，行走在大雨之中。
雨水倾斜着打湿了衣服。薄薄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露出结实的身体。
大家的屋子都是大同小异。
有烟囱的一边就是厨房。对面就是床。
万糠走向床的那一面墙。
盯着这一面墙。
石墙在雨水的侵蚀下，泥土有些脱落。但还不至于脱落。
中间有一块脱落的地方。
万糠后腿两步，猛然发力往前冲。“轰”一声低低的闷声，石墙应声而倒。
“淅淅沥沥”。
雨声吵杂，那一声沉闷声掩盖在了雨声中。
“啊。”有人在石下发出吭声。
粗糙的男人声音。
万糠捡起地上的大石头举起来，照着声源“咚咚咚”猛砸。
坍塌的石头缝隙里渗透出鲜红的血迹。
“淅淅沥沥”。
大雨还在持续。
万糠拖着身子走在雨中，回到宫中。眼神像此刻的天空，只见得到白，发出的轰隆声令人害怕，却不知道在何处发出。
十字路口上，视线里有一抹红。
万糠悠悠转着身子，看向空中立着的红色旗杆。
那里是巫师居住的地方。
贞人。
对于一个刚接触便死去的孩子，万糠并没有太大的伤心。
只是这个名字，总让他联想到自己。
他死去，有何人为他复仇？将他埋葬？
万糠盯着那个红旗子，半饷，挪开了步伐。
他需要回去。
他藏得“书”还在冷宫里。
他还不能暴露。
想要复仇，只有自己最重要。
拿着牌子进了宫，当走到自己的冷宫时，“啊——”雨声里一丝微弱的声音被捕捉到。
万糠推门的手立即收回，后跳一步保持距离。
有鬼！
万糠死死盯着那扇门。
“哗啦啦——”这是暴裂的大雨的声音。
“呜呜——”这是穿堂风。
呜声中，有细微的“啊~”声，被敏感地捕捉到。
这是鬼声。
“砰！”忽然“呜”声被打断。
万糠惊得全身一震，头皮发麻。
这是小鬼在闹事！
大雨“淅淅沥沥”，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
万糠盯着那扇门，不敢进去。但他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树林里的坡下并不安全。
可以容人的山洞在深处，且要跨河。
此时小溪一定暴涨，不适合跋涉。
万糠抿嘴，走过去，深处手缓缓去推门。
“砰！”
屋内有一声巨响。
万糠吓得一哆嗦，手立即收回去。
“砰！”
“砰！”
“砰！”
响声接二连三。
万糠听着，好像有些熟悉。忐忑着推开门。
见到里屋的门在风的作用下不断甩动着。
屋内一片漆黑，像只鬼张开的口子。
“啊~”鬼声还在。
这鬼声，与昨晚……
万糠仿佛明了，冲进屋，熟练地大步跨过屋里的坑，跑到床前。
小孩一身赤裸正在床上哭泣。
“啊~”声音正是从小孩得口里发出。
万糠睁大眼睛盯着小孩。
没死？
万糠抱起浮尘，浮尘的小棉被褥没了，此刻身上依旧滚烫。
不知是烧退了又起来了，还是一直烧着的。
万糠将食指塞到浮尘嘴里，浮尘立即闭嘴，咬住手指吸吮。
饿了。
万糠将浮尘放下去，拿被子裹好。拿桌上的一只碗，去屋外接雨水。捧着跑回来给浮尘喝下。
浮尘小嘴巴动着，咬着碗不断地喝水。直接将半碗水干没了。
这是渴了。
万糠趴在地下，熟练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露出下面的松子。
这是他进山捡得食物。
有时候过冬，靠这些，能熬过去。
石头与地坑几乎一般无二。也是为了避免老鼠偷吃。
此刻大雨，也是晚上，厨房里不会留食物。
万糠拨下松子壳，咀嚼后吐出泥，手指夹着喂给浮尘。
浮尘张嘴便吃。
似乎很好养。
万糠盯着这个小孩。意外复生，心里忽然有了质感。
他希望养下这个孩子。
就像世人不希望他活着。
他偏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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